故乡的老枣树
老家有两棵枣树,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就已经显得有些苍老了。我喜欢正对着堂屋门的那棵枣树,因为那树很矮且有很多的分杈,调皮的我们爬到它的上面再轻松不过了。老枣树旁边挨着粪坑,这不雅的东西常常使我厌恶。我想爷爷真糊涂,每到夏季下雨,雨水便积满了那个坑,不仅肮脏而且危险。可是那坑总是那样不厌其烦地呆着,以至于我们的提议都变成每天呼啸而过的北风,平平淡淡地从我家门前扫过了。
老枣树每到初春,枯黑了整整一冬的树干开始吐出新芽,柔媚细嫩的翠叶轻轻吐放,带着些许物华的色彩,点点染在枝头上。我觉得老枣树不太美,不象杨柳那般笔直,也不象椿树槐树那般参天而立。老枣树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庄稼人,他矮小的身材最容易与我们接近,甚至在秋季果实累累的时候,低垂的枝干将枣儿了缀得密密匝匝,让我们有一种掇手可得的欲望。有时候我猛地一窜,竟能将那枝儿扯下来,顺手将枣儿采摘下来送给弟弟妹妹。当然更多的时候还要用长杆,向上面使劲地敲,那枣儿才肯落下来。老枣树发新芽的时候很平静,每天除了有些燕雀停在上面以外,其他再无任何身影了。我坐在门前等待,等候老枣树开花。
当老枣树长出油亮的新叶,便渐渐有细细的绿花开放出来。五星的小巧花儿,看起来很不惹眼。只是点点柔绿,吐出几株新蕊。没有花瓣包裹,亦没有美丽的色彩。就那样静静地开放,如同农家妇女一样,轻轻地佝偻着身体,默默地承受着岁月带来的伤痛和苦涩。沉默是老枣树一生的内容,经历一次风雨便经历一回生长。爷爷常拿了砍刀将长出的新枝砍去。每一次我都暗暗地生气:那些枝很低矮,恰巧伸手就能够摘到枣子。爷爷却说,这是修枝,老树要修,不然长得枝叶多了,结得枣就少了。可我总是觉得,他每剪一回枝,便少结许多枣子。
老枣树的花儿很密,但却开得低调。常常在我们不经意间枯萎了。在春季,枣树只有绿叶的风景,并没有太多华丽的色彩,她不美,但却朴实。走进夏季,它便开始结实。其初枣子很小,*豆那般大小,有时就觉得跟旁边楝子树结的楝子差不多。楝子很苦,都知道不好吃,可是青枣却不一样,虽然有些涩,但还能咽得下去。然而这时候我们知道枣子没味,便只有巴望和盼望的份儿。喜欢看着青枣发呆,连同那时的天空一样,感觉未来的日子也是一样得湛蓝明净。等待似乎有些漫长,等待有些让人急不可耐。
老枣树入了秋季便结满了果实,媚眼的绿色,在椭圆形的叶间露出笑脸来。一串串挨得很密。馋嘴的我们都有些忍不住,不是围着老枣树练起了弹跳,就是在手里持起了长杆短短几天着枣树敲打。岁月如风,记忆的华年也不知老树经历了我们的敲击,但它无怨无悔地静默着,任凭我们对它蹂躏。每到这个时候,母亲便喊:“别打了,枣儿还绿着呢,到秋季红透了才好吃……”可是我们哪里管那么多啊!心急的我们手忙脚乱,将摘到的青枣儿洗都不洗就塞到嘴里。青涩的感觉象木瓜的味道,甜味皆无。真的不太好吃!可是嘴馋的我们还是不停地吃啊塞啊!就是这样,边摘枣边等候,终于有一天,枣儿终于露出花斑的红色了,哈哈,吃出甜味来了!于是那根长杆便心起来了。母亲也不再阻止了。有时候一高兴,就爬到树上,猴儿一般坐在树杈间,拿起长杆寻找目标。有时一只乌鸦从上面飞起,呱呱几声大叫,象似抗议我的骚扰。我骂乌鸦讨厌,想吃我们的枣子。老枣树虬枝盘扎,让我有时候不好下手,有时总敲着树干,反而够不到枣儿。于是便丢了长杆,起劲地抓住树杈晃起来。只听得如同雨声坠落一样,枣子落地声一片。“唏——啪啪”,树叶磨擦的声音很细,枣子落地的声音很密。寻声看去,找到的并不象听到的那么多,原来枣子落地后蹦来跳去,声音同时响起,当然就显得多了!结果找到的往往是一瓷碗,或者一水瓢,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哈。拈了那枣,吃起来很一嘴的甜味儿,柔如蜜水的感觉,将攀树的辛苦和打枣的劳累早忘记了!
其实枣树上面很脏,常碰到蜘蛛,还有叶上的灰尘沾上一身。有一年有蚂蜂在上面结了巢,那年便不敢打枣,只好让父亲帮着捅了那蚂蜂窝,才敢往上攀爬。还有一回果然是乌鸦叨了我们的枣,因为爬上树去,我惊了它们的美梦,慌忙间那枣子从鸟嘴里滑下……只听“砰砰”几声响,地上落下几颗熟透了的圆枣儿。
老枣树的树梢总有一些枣子够不着,当树叶发*的日子,那枣儿红得通透,让馋嘴的我们可望而不可及。有几回我站在堂屋门前目测,将手指举到枣子的地方,心想,这么近,就这么一段距离,为什么偏偏够不到呢?
西边的枣树结的果实少,但却极甜,每当想起去摘的时候,那枣子便开始红了。红绿相间的枣子掉到树下,拾起放在手中,塞到嘴里只觉得一汪甜水涌出,脆脆香香的,煞是好吃啊!被味觉诱惑的我便对枣树打量起来,长杆够不到的时候,便研究能不能攀爬土墙?可惜土墙剥落且有些高,心有余而力不足。这棵枣树分了两个杈,便高高向天空进发。枣儿夹在叶间,偶然一枝上露出满满一串,天啊,长杆够不着!没法,爬树吧!可是这树爬上一次好不容易,分杈很低,可树杆却长,象大海中的帆船树起的桅杆,长长地指向天空。中间只有细枝小杈,几乎无法容身。拿长杆的时候要紧抱住树身——须知这枣儿得来之不易!旁边的那根杈结得枣多,但却柔软。爬在上面,只觉得悠悠颤颤,且有向一边倾斜的感觉。哦,真怕枝落人倒——呵呵,虚惊一场哈!可惜枣儿落下,不在我家,全进了邻居的院子里!大侄女带着妹妹在那儿拣枣吃,边吃边向我炫耀呢!
枣树弯弯,缔结了多少甜蜜的记忆,也缔结了多少童年的梦想!往事如梦,老枣树只是童年的风景,记忆里美好的一页。它带给我一个美丽的童年,也带给我一片深深的思念。每到冬季,老枣树高高的树杈栊起,到了腊八节,母亲说,这一天要把腊八粥涂到树身上,这样枣儿结得才多。我们便照着做了,但每年还是觉得依如往日——老枣树不会因为树身那点粥米结果,而是因为它脚下踩着一个粪坑,在那儿汲取了土地旺盛的肥料,才使得果实饱满。东院大叔家的老枣树更大,大约有七八十年了吧!树身粗得要用一个大人的怀抱才能抱过来。那树挨着猪圈,有猪粪供养,所以结实累累,压弯了树梢,每年三奶奶都挎着小篮到集上卖枣。那情景才真让人羡慕呢!然而这些往日的风景早已不在,村子的改建排房化,将这些曾经带给我们欢乐和收获的枣树们砍伐掉了,以至于留给我们的只是一片荒芜的过去。
老家已经不属于我们了,但是梦中的枣树,还在发芽,生长,开花,结果,收获。老枣树虽不再年轻,但依然散发着生命的活力。又是一个收获的秋季,那个拿着长杆的孩子,是否还能找回以往的记忆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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